為你奉茶 概念裝置緣起 | 「看不見的茶湯,看得見的心意」
阿嬤:
最近好莫?第一次為你奉茶,阮足歡喜。
卡早你參厝邊玩四色牌,我攏是在邊仔鬥鬧熱,那是你足罕得輕鬆歡喜的時陣。
有當時,我不想要洗碗洗菜,只想和同學出去乞逃。你攏是說像你這呢阿老,猶閣愛做工作,孩子當然嘛係愛鬥參共,m閣,只要我好好讀冊,以後,我就會使做我自己甲意的代誌。
彼時陣我聽無,等到我國中二年,你無閣坐在店門口等阮下課,永遠離開,走晉前閣特別交代beh卡你存的私傢攏給我,想到你一世人赫呢阿艱苦,我足感動,彼當時,我雄雄知影你的想法。
自彼一工開始,我一直跑一直跑,跑到全世界,啥密攏無驚,你傳給我的力量,就算要移山倒海,我嘛做會到。
我做了足多足多想欲做的代誌,m閣,只有一項做不到,那就是好好報答你。
我平常時啉茶尚輕鬆尚歡喜,親像你玩四色牌,會使為你奉茶,是我連想都不敢想的願望。
你鼻看mai,這是朋友送的烏龍茶,彼片山坪種的茶米,鼻起來無仝款,伊知影阮愛茶,一四界啉透透,特別送的。呀,閣有,我自大學就愛瓷仔,後來又去很多國家採訪,千里迢迢買了足多瓷仔返來,這幾年足認真在畫瓷仔,這雲的茶組,是專工為你奉茶做的。
水滾了,茶燒燒斟予滇,你著寬寬仔啉,啉茶,是啉一個氣口,茶足芳,你的目睭金金,親像風吹飛就天。
ㄧ世人泡茶,今仔日誠媠氣,阿嬤啊,阮足歡喜為你奉茶,阮金仔足好,你不用煩惱。
特別感謝台語流利的老同學郭淑靜細心指導
「看不見的茶湯,看得見的心意」(國語版)
阿嬤:
最近好嗎?第一次為你奉茶,我欣喜若狂。
以前你和鄰居玩四色牌,我總是在旁邊湊熱鬧,那是你難得的輕鬆時光。
有時候,我不想洗碗洗菜,只想和同學出去玩。你總是說像你這麼老,還在工作,小孩子當然也要幫忙。但是,只要我好好讀書,以後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。
那時我不懂,等到國中二年級,你再也不會坐在店門口等我放學,永遠離開,最後特別交代要把你的私房錢都給我,想到你一輩子那麼艱難,我很感動,那一刻,我突然懂得你的想法。
從那天開始,我一直跑一直跑,跑到全世界,什麼也不怕,你傳給我的力量,就算要移山倒海,我也會做到。
我做了很多想做的事,只有一件做不到-那就是好好報答你。
喝茶是我生活中的美好時光,就像你玩四色牌,為你奉茶,是我連想都不敢想的心願,
你聞一下,這是朋友送的私房茶,聞起來有股特殊香氣,他知道我喝過不少好茶,特地送的。還有,我大學時愛上故宮瓷器,後來遍訪世界名瓷,千里迢迢收了不少回來。這幾年認真在做夢寐以求的瓷,這套雲宇宙茶組是特別為你奉茶做的。
水滾了,奉上熱呼呼的茶,你慢慢喝,喝茶,是喝一個口味,茶很香,看你的眼睛清亮,就像風箏飛上天。
半輩子泡茶,今天最爽快,阿嬤,很高興為你奉茶,我很好,你不用擔心。
靈魂的氣味 | 文本
如果靈魂也有氣味,聞起來像什麼呢?
我不知道。德國小說「香水」的男主角葛奴乙天賦異稟,從小用鼻子探測世界,可以輕易分辨出幾公里外一個人的氣味,整個巴黎六十萬人的秘密以成千上萬的氣味互相推擠,儲存在他的嗅覺資料庫裡,唯一的遺憾是他本身沒有味道,一般人會有的體味,他完全沒有,意識到這一點,逼使他走出自己創造的心靈王國,一步步走向一個無法逆轉的悲劇。
對我來說,觸動記憶的密碼,有時是視覺,對於文字總是過目不忘,就像是掃瞄器一樣,只要打出正確的文字,連結到浩瀚的知識之海,就會不斷輸出相關的資訊,卻認不得人,即使見面好幾次也想不起來,只好含糊其辭,希望從對話中拼湊對方的身份,幸好總是即時醒悟,沒有鑄成大錯。
有時是聽覺,在街上聽到熟悉的旋律,總會讓我駐足傾聽,思緒隨著音樂起伏,尤其是迪斯可舞廳常放的音樂,不論何時聽到,總是忍不住想要擺動身體,似乎回到高中時期,在月考的溫書假,為了喘一口氣,到地下舞廳狂歡,天亮,在麥當勞吃早餐,慶幸逃過警察的臨檢,然後若無其事參加考試,那種在高壓下,不顧一切的癡狂,令人懷念,後來參加大學的舞會,就覺得索然無味了。
話題扯遠了,回到嗅覺,潛意識裡無法解釋的感覺,似乎是以氣味儲存的,尤其是人的味道,好像量尺一樣自動劃分了彼此的距離。
阿嬤身上的長壽煙味
每次想起阿嬤,就彷彿聞到淡淡的長壽煙味。
晚上,躺在阿嬤的身旁,榻榻米散發白天的燥熱,睜大眼睛睡不著,又不敢驚醒沉睡的阿嬤,望著臨街的天花板上,一道光掃過日據時代遺留下來的塵垢,一明一滅,久了才領悟那是經過的車燈,伴隨著車聲呼嘯而過,阿嬤的食指因為長年抽煙,留下一層厚厚的煙垢,混著菩提子佛珠及老年人特有的冰涼味道,陪著我入眠。
失去後才知道那味道代表的意義,有記憶以來,就是和阿公阿嬤生活,尤其是一向偏疼我的阿嬤,從小一再教誨我:「讀冊是自己的。」,小學一年級,爸媽帶著三歲的弟弟回來,開始經營素食館,記得是為了買零食,上學前偷偷在一樓的餐館,打開裝錢的紙盒拿了五十元,心中充滿罪惡感卻忍不住零食的誘惑,有一天,阿嬤私下把我叫去,說:
「你是不是拿了樓下的錢,你爸媽以為是我拿的,我已經承認了,以後需要錢直接告訴我,不要讓我不好做人。」她慈祥地說,一點也沒有責備的意思。
聽了低頭不語,非常羞愧,從此,絕不向人開口或是伸手拿不屬於自己的東西。
醫院的氣味凍結阿嬤的影子
國二那年,下課回家,卻沒看到一向坐在店門口,等待我回家吃飯的阿嬤,匆匆忙忙跟著爸爸趕到台中榮總,阿嬤已經昏迷不醒,身上插了一大堆的管線,準備進行手術,常年抽煙導致肝癌,即使手術也無法挽回阿嬤的生命。
她走得太突然,一向喜歡諄諄教誨的她,沒留下片言半語,唯一的印象是她瘦骨嶙峋的手,還有包圍她的醫院氣味,包括點滴、化痰器、針筒、尿液、藥劑、消毒水、白色床單、可以調整的鐵床……,這些味道凍結在那個奇異的時空,來不及說再見的那一刻。
直到現在,寫下「靈魂的氣味」的標題時,並沒有預設內容,只是一時突發奇想的題目,沒想到文字是最靈敏的探針,一下子就找到深埋心中十多年的舊創,不知道如何繼續寫,是掀開結痂的傷口,消毒還在化膿的部份,重新治療?還是繞道,避開可能的痛楚,談一些雲淡風輕的哲理,繼續遺忘,像以前一樣。
以前太小,不明白每天唸佛的阿嬤為什麼要抽煙,現在想來,她小時候因為家庭很早就到茶室工作,嫁給阿公當二房,沒有生育,領養兩個小孩,老來依靠養子開間小餐館,從早忙到晚,任勞任怨,阿公常到三房那邊,三太太酒家出身,生了兩個兒子,住的房子很大。她從不曾抱怨,當她晚上默默抽煙,眼神非常落寞,聽到我說:「阿嬤,以後要唸很多書,帶你到美國玩。」才露出一絲微笑。
阿嬤平時省吃儉用,存了十多萬的私房錢,留下話說要給我─她最疼愛的孫女,後來在入不敷出的家庭中,當然是「充公」了,但是,那份直到生命最後一刻依然牽掛的疼愛,讓還不懂事的我,一下子長大了,脫下薰了一身線香的白色孝衣,告別童年。
後來,不自覺避開煙味,也逐漸淡忘阿嬤的一切……
靈魂會有氣味嗎?我不知道。
為你奉茶 概念裝置 | 沈浸式體驗
在雲林故事館的百年歷史木造建築裡,藝術家江心靜以當代水墨、創意書寫、雲幕、座屏和茶席,創造一處讓人靜心冥想空間,沈浸式的「為你奉茶 」概念裝置藝術,打破觀展限制,讓參與者表達深藏心中無法說出的感謝和懷念。
發生在日式老房子的科幻小說,不需要VR眼鏡的虛擬實境。
參與者體驗茶席展演,錄影上傳社交平台並標註 #雲宇宙江心靜概念展,可獲贈雲林故事館小禮物。